六月十五,晴空万里。
谢芷烟近日十分嗜睡,很多事情越发的模糊起来。
小如十分担忧:“娘娘,陛下跟大臣们去春猎了,三日后才回来,小如陪您去御花园逛逛吧?您以前与瑾儿姑娘也喜欢去那里散步的。”
提起瑾儿,谢芷烟却是愣了愣:“瑾儿是谁?”
小如也愣住了,看着谢芷烟,张了张嘴,终究没有再提。
只是问道:“娘娘,您近日是怎么了?总会忘事。奴婢再去请陆太医来吧?”
谢芷烟微微点头,闭上眼,又沉沉睡下了。
再睁眼时,只见陆太医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。
“怎么了,陆太医,本宫的身子不行了吗?”
陆太医压低了声音道:“娘娘,您已经有孕月余,可您身体如此虚弱,这孩子怕是留不下来,若是孩子再大些,难免一尸两命啊!”
她竟然怀孕了?
谢芷烟抚上小腹,还未来得及从怀孕的欣喜中反应过来,又生生被打回谷底。
这深宫中,她好不容易能有个孩子作伴,为什么会留不下?
“难道……就没有别的办法吗?”
陆太医摇头:“娘娘,在下医术浅薄,实在无法想出两全之策啊!”
正说着,小如急匆匆从外面进门,一脸慌张模样:“娘娘,不好了,皇贵妃今日摔了一跤,太医说恐是会小产,需要用国库里的千年人参吊一吊,陛下又不在宫中,这可如何是好?”
按说,国库只有皇帝与皇后才有资格开,如今萧宁铎不在,自然只有谢芷烟有权。
她甚至来不及难过,让小如取了钥匙去拿人参。
可不过一炷香功夫,小如哭着跑回来了:“娘娘,管国库的大太监说,陛下吩咐了,娘娘无权动国库的东西,奴才好说歹说,那人就是不将您的话放在眼里!”
谢芷烟苦笑了一声。
自萧宁铎冷落她开始,宫里人不将她放在眼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,她早该料到。
“如此,你去将上回我父亲给我带来的百年小参送去吧。”
她本不愿管永乐宫的事情,可若是那赵绣儿有事,萧宁铎怎么可能轻易饶过她?
小如跪在地上,支吾道:“可是……陛下上回也说了,坤宁宫的东西,不得踏进永乐宫一步……”
谢芷烟长叹一声。
无法,只得拖着病躯起身自己前往国库取药。
那大太监终究不敢过分,磨蹭半天才取来人参,药送过去,却还是迟了。
三日后,萧宁铎自猎宫归来。
听说赵绣儿小产,立时带着人气势汹汹来坤宁宫问罪。
谢芷烟刚看到他,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,就被萧宁铎一把掐住了纤细的脖子。
萧宁铎面色阴沉,眼神狠戾如刀:“谢芷烟,朕警告过你,你再对绣儿下手,朕会亲手杀了你!”
谢芷烟几乎无法呼吸,一个字也说不出口。
她清清楚楚的看到萧宁铎脸上的杀意,他是真的想杀了她!
听说赵绣儿小产时,她便猜到萧宁铎不会放过她。
可她没想到,他就这般不分青红皂白,连句解释的机会都没有,就要杀她。
他们少年相识,一起长大!他们做了五年的结发夫妻!究竟何至于此,何至于此啊!
小如吓得连忙跪倒在地,哭着拉住萧宁铎的衣角:“陛下息怒,皇后娘娘她怀着孕,您放过娘娘吧!”
萧宁铎冷笑了一声:“那正好,便让这孩子,给贵妃的孩子陪葬!”
谢芷烟感觉鼻头酸酸的,只听见心脏一寸寸支离破碎的声音,爱没有用,再爱也没有用。
她太痛了,痛到要放弃了。
第八章
黄昏似血,一片残阳。
谢芷烟闭上眼没,感受着萧宁铎掐住她脖子的手,连挣扎都没有。
小如在一旁连连磕着响头,已然泣不成声:“陛下,娘娘冤枉啊,她让奴婢去国库取人参救贵妃娘娘,是那群奴才狗眼看人低不听娘娘命令!”
“娘娘命奴婢送些徐老将军上回送的小人参去,可陛下又吩咐过,坤宁宫的东西不得踏进永乐宫一步!”
“这当真怪不得娘娘啊!小如求求陛下了,娘娘是陛下的结发妻子,您不能这样对她啊!”
是啊……
结发为夫妻,恩爱两不疑。
生当复来归,死当长相思。
连外人都知道,可是她的夫君何曾将她当作他的结发妻子。
谢芷烟有一刹那想哭,却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。
她从未想过,原来爱一个人,会这样苦。
萧宁铎忽然松开手,谢芷烟跌倒在地,本能的大口呼吸。
“谢芷烟,念在这是朕的骨血份上,饶你一命,等你生下孩子,便移居冷宫,废去后位,终生不得踏出半步!”
萧宁铎的声音比寒得像冰,说罢,拂袖而去。
谢芷烟看着他的背影,骤然发现,不知何时,早已物是人非。
在他踏出殿门的那一刻,谢芷烟忽然开口叫住了他。
她的语气极轻,如一片飘落的羽毛,她说:“萧宁铎,我不想爱你了,你放过我吧。”
萧宁铎的脚步一顿,转头回望她,眼里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惊讶。
“这皇后之位,我不要了。”
谢芷烟声音平静而喑哑:“求你,放我回家好不好?”
萧宁铎头一回这样认真的看她,试图在她眼中找到一点说谎的痕迹。
可她没有,她眼神执拗又倔强,一字一句,无比认真。
萧宁铎怒极反笑:“妄想!进了宫,你就是死了化成鬼,也只能留在皇宫,尸骨都要葬在朕的皇陵!”
说罢,他决然离去,脚步匆匆,好似身后有人在追赶。
他忽然,不敢再留,甚至不敢再看一眼她的眼睛。
那双眼睛,让他觉得窒息。
谢芷烟坐在冰凉的地板上,小如上前要将她扶起来:“娘娘,您快起来,地上凉,您还怀着身子!”
谢芷烟却只是满脸怜惜的抚摸过小如磕破的头,轻轻擦拭。
“我年少时,一心想入宫嫁他为妻,到如今,我已经八年没有见过娘亲与兄长……”
她望向殿门,似乎能望出宫门。
喃喃自语:“不知我出嫁时栽下的桃树今年开了花没有……”
娘亲,你的月儿好想回家……
一晃三日,那日后,谢芷烟再未见过萧宁铎。
她找陆太医要了一碗落胎药。
如今她腹中的孩子,本是她求之不得的。
可如今,她将这个孩子生下来,也只会让这个孩子受苦。
她注定不能看着他长大,只能让他在这人间孤零零受苦……
谢芷烟摸着小腹的位置,红了眼:“对不起,孩子,是娘亲不得你父皇喜欢,就不叫你来这世上同我一起受苦了。”
她伸手,端着药碗的手却不受控制的在发抖。
殿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,方听见有人高呼陛下万岁,殿门就被人猛地推开,灌进一阵凉风。
谢芷烟回头,就见萧宁铎出现在门口,脸色冷厉阴沉。
“皇后这是喝的什么药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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