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弃疾 东风夜放花千树,更吹落、星如雨。宝马雕车香满路。凤箫声动,玉壶光转,一夜鱼龙舞。 蛾儿雪柳黄金缕,笑语盈盈暗香去。众里寻他千百度。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,灯火阑珊处。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辛弃疾(1140-1207),南宋词人。字幼安,号稼轩,历城(今山东济南)人。出生时,山东已为金兵所占。二十一岁参加抗金义军,不久归南宋,历任湖北、江西、湖南、福建、浙东安抚使等职。任职期间,采取积极措施,招集流亡,训练军队,奖励耕战,打击贪污豪强,注意安定民生。一生坚决主张抗金。在《美芹十论》、《九议》等奏疏中,具体分析当时的政治军事形势,对夸大金兵力量、鼓吹妥协投降的谬论,作了有力的驳斥;要求加强作战准备,鼓励士气,以恢复中原。他所提出的抗金建议,均未被采纳,并遭到主和派的打击,曾长期落职闲居江西上饶、铅山一带。晚年韩□(tuo1)胄当政,一度起用,不久病卒。其词抒写力图恢复国家统一的爱国热情,倾诉壮志难酬的悲愤,对南宋上层统治集团的屈辱投降进行揭露和批判;也有不少吟咏祖国河山的作品。艺术风格多样,而以豪放为主。热情洋溢,慷慨悲壮,笔力雄厚,与苏轼并称为“苏辛”。《破阵子·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》、《永遇乐·京口北固亭怀古》、《水龙吟·登建康赏心亭》、《菩萨蛮·书江西造口壁》等均有名。但部分作品也流露出抱负不能实现而产生的消极情绪。有《稼轩长短句》。今人辑有《辛稼轩枝伏诗文钞存》。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[赏析] 写上元灯节的词,不计其数,稼轩的这一首,却谁也不能视为可有可无,即此亦可谓豪杰了。然究其实际,上片也不过渲染那一片热闹景况,并无特异独出之处。看他写火树,固定的灯彩也。写“星雨”,流动的烟火也。若说好,就好在想象:是东风还未催开百花,却先吹放了元宵的火树银花。它不但吹开地上的灯花,而且还又从天上吹落了如雨的彩星——燃放烟火,先冲上云霄,复自空而落,真似陨星雨。然后写车马,写鼓乐,写灯月交辉的人间仙境——“玉壶”,写那民间艺人们的载歌载舞、鱼龙曼衍的“社火”百戏,好不繁华热闹,令人目不暇接。其间“宝”也,“雕”也,“凤”也,“玉”也,种种丽字,总是为了给那灯宵的气氛来传神来写境,盖那境界本非笔墨所能传写,幸亏还有这些美好的字眼,聊为助意而已。总之,我说稼轩此词,前半实无独到之胜可以大书特书。其精彩之笔,全在后半始见。 后片之笔,置景于后,不复赘述了,专门写人。看他先从头上写起:这些游女们,一个个雾鬓云鬟,戴满了元宵特有的闹蛾儿、雪柳,这些盛妆的游女们,行走之间说笑个不停,纷纷走过去了,只有衣香犹在暗中飘散。这么些丽者,都非我意中关切之人,在百千群中只寻找一个——却总是踪影皆无。已经是没有什么希望了。……忽然,眼光一亮,在那一角残灯旁侧,分明看见了,是她!是她!没有错,她原来在这冷落的地方,还未归去,似有所待! 这发现那人的一瞬间缓厅,是人生的精神的凝结和升华,是悲喜莫名的感激铭篆,词人却如此本领,竟把它变成了笔痕墨影,永志弗灭!——读到末幅煞拍,才恍然彻悟:那上片的灯、月、烟火、笙笛、社舞、交织成的元夕欢腾,那下片的惹人眼花缭乱的一队队的丽人群女,原来都只是为了那一个意中之人而设,而写,倘无此人在,那一切又有何意义与趣味呢!多情的读者,至此不禁涔涔泪落。 此词原不可讲,一讲便成画蛇,破坏了那万金无价的人生幸福而又辛酸的一瞬的美好境界。然而画蛇既成,还思添足:学文者莫忘留意,上片临末,已出“一夜”二字,这是何故?盖早已为寻他千百度说明了多少时光的苦心痴意,所猛哪携以到得下片而出“灯火阑珊”,方才前早呼而后遥应,笔墨之细,文心之苦,至矣尽矣。可叹世之评者动辄谓稼轩“豪放”,“豪放”,好象将他看作一个粗人壮士之流,岂不是贻误学人乎? 王静安《人间词话》曾举此词,以为人之成大事业者,必皆经历三个境界,而稼轩此词之境界为第三即最终最高境。此特借词喻事,与文学赏析已无交涉,王先生早已先自表明,吾人可以无劳纠葛。 从词调来讲,《青玉案》十分别致,它原是双调,上下片相同,只上片第二句变成三字一断的叠句,跌宕生姿。下片则无此断叠,一连三个七字排句,可排比,可变幻,总随词人之意,但排句之势是一气呵成的,单单等到排比完了,才逼出煞拍的警策句。北宋另有贺铸一首,此义正可参看。(周汝昌) ---- 沙罗双树的花也……凋落了吗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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